透明记

  翻备忘录居然翻到一篇四年前的旧文

  怀念

  祝大家2023新年快乐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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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蓝湛不在家的时候，魏无羡照例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的。

  蓝思追上早课前来喊过他一次，大概是含光君的嘱咐，要看着他务必吃早饭。结果门倒是开了，魏无羡穿着寝衣顶着一头乱毛跟他打了招呼，闭着眼睛把餐盘端了进去。

  那饭到底吃了吗？谁知道呢。

  没有办法，蓝思追只好上课去了。

  蓝忘机坐在床边，看看书案上寡淡的清粥小菜，再看看趴回床上睡得无缝连接浑然忘我的魏无羡，摇头叹了口气。不过就目前这个状况，他也没办法把魏无羡喊起来，只好坐在床前等着魏无羡自己起床。

  辰时一过，魏无羡翻了个身，把睡出红色压痕的脸蛋朝向蓝忘机所在的那一面，慢慢把眼睛睁开。

  “奇怪，刚刚好像看到了蓝湛。”他揉了揉眼睛，再仔细一看，果然没有了。

  蓝湛不在，没人抱他洗漱，没人给他做饭，没人替他暖床，只能凄惨地靠吃云深不知处的树皮粥存活下去，晚上和寂冷的长夜为伴，孤独，可怜，又无助，甚至还出现了蓝湛的幻觉。魏无羡一想到这些就想干脆一觉睡到蓝湛回来。

  但是既然已经睡饱了就睡不着了，魏无羡穿衣洗漱，坐到桌前吃早饭。

  吃早午饭。

  然后对着一桌清汤寡水发出了灵魂的质问：“蓝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？”

  一旁的蓝湛温柔地注视着他，将手覆在魏无羡手上，只不过现如今的魏无羡是感觉不到的。

魏无羡爬起来，挖开地洞，从天子笑旁边拿出一个小罐，豪气干云地把里面鲜亮火红的辣椒酱浇在粥里菜里包子上。蓝湛看得直皱眉，虽说他总惯着魏无羡吃辣，可辣椒吃多了毕竟伤胃，何况还是空腹，他走前可没看到那罐贴着“云梦特产”字样的辣椒酱，魏无羡什么时候跑去买的。

  眼看魏无羡停不下手，蓝忘机伸手把辣椒酱夺了过来。

  魏无羡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又看了看突然脱手而去飘在空中的辣椒酱，试探着去抓了一下。

  圆滚矮胖的小罐子身手敏捷地躲开了……

  辣椒酱稳稳当当降落在桌子上，另一边的筷子又站了起来，不入口的那头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划出了字。

  “蓝湛”。

  魏无羡伸手去拿筷子，明明什么都摸不到，可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，怎么也夺不过来。

  字是蓝湛的字。

  “蓝湛？是你吗？你怎么了？”魏无羡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摸索，“你在哪儿呢？”

  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手在自己胸膛里穿过来穿过去，观感很是奇妙。他将食盘移开，铺开一张纸，将这几日的经历慢慢写下来。

  “你是说，你去夜猎的地方有会让人变透明的妖怪，你虽然除了妖，却也中了咒术，现在已经拜托泽芜君去寻找变回来的办法了。”魏无羡直白通俗地翻译着纸上的字，“这么说来，当时来求助的人说的是村里有许多人失踪，家中物品也会无缘无故飞到空中，也是这个原因？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魏无羡托着下巴看了看纸上的“中术之人无法接触活物”，转头看向身侧，现在知道了蓝湛就在身边，可看不见也摸不着，这让人很是郁闷。他握住那根悬立在纸面上的紫毫，试图感知到一点蓝忘机的存在。

  但除了坚硬的笔管，他感觉不到任何别的东西。

  他看不到蓝忘机，不知道他正被蓝忘机虚虚地抱住，整个人被环进怀里。

  毛笔被一股力量轻轻搁下，魏无羡知道这是蓝湛离开了，他四处看着，明明知道蓝湛就在附近，心里还是愈发不安，没过多久，一根卷云纹抹额慢慢移过来。

  这根抹额将自己完全展开给魏无羡看，然后慢慢绕成一个手腕粗细的环，绕了好几圈，打了一个结，把垂带递到了魏无羡手里。魏无羡扯一扯，抹额环就动一动。

  “蓝湛，你这是绑了自己送给我？”魏无羡挑着眉，看向大概是蓝忘机脸的位置，笑得有些小坏。虽然看不见蓝湛的反应，想必他正在点着头一本正经地“嗯”，魏无羡想想那个场景就又笑了出来。

  只见那条抹额又动起来，绕上了魏无羡的手腕，同样是绕几圈，打个结。

  魏无羡空着的那只手忍不住捂脸，现在两个人被一条抹额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了。

  有蓝湛在身边，蓝家的伙食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。魏无羡激动地搓搓筷子，伸向那碗被他精心调制过，浮满了红油的白粥。蓝忘机的笔又开始动：“空腹不可食过辛辣。”

  魏无羡看看那支笔，再看看那碗粥，最后可怜巴巴地鼓着嘴，把一大半辣酱㧟了出去。

  一顿饭吃完，魏婴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，看着一本书飘在空中，抹额环稳稳地悬在下面，他蹭过去，拽了拽自己手上那根系带。

  系带施以同样轻微的力度往回扯了两下，当是蓝湛的回应。

  然后魏婴又心满意足地躺下了，他喊蓝湛也没有什么事情，就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存在。知道蓝湛在旁边，什么也不做就很开心。

  说来也怪，明明蓝湛就在身边，但看不见他的脸，让持续了好几日的思念之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强烈。

  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，但蓝家花卉养殖不多，种植最多的白玉兰花期早，也到了纷纷凋落的日子。去年云深不知处移来一批新的白玉兰树苗，里面不慎混进了一棵紫色玉兰，花匠们本来是要砍掉重栽，被魏无羡遇见，便叫人把花树移到静室去了，今年它还是第一次开在静室门外。

  听说前几日蓝启仁路过静室门口，看见一树艳丽紫红昂首挺立，在一片琉璃雪白中甚是扎眼。蓝启仁看着看着，不知联想到哪个带坏他蓝家清净门风，荼毒一众蓝氏子弟的顽劣之人，哼了一声，快步走开了。

  如今门前只有这一棵花期略晚的紫玉兰开得热热闹闹，蓝忘机还没见过，魏无羡把蓝忘机拉出来，两人一起坐在廊下，赏那一树难得的春景。

  “蓝湛啊蓝湛，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啊。今年你走得这么早，山下那些花都开完了，你还没陪我去看过呢。”魏无羡晃着腿，从地上拈起一朵开得饱满挺括，熟成坠地的紫色花朵，放在鼻尖嗅了嗅，“再过几天，这花也要败了。”

  即使每年看的都是相似的风景，也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和身边这个人一起看的机会。

  魏无羡转着手里那朵花，一片花瓣凭空落下。他习惯性转头去看身侧，那人把花瓣贴在他唇上，低头吻了下来。

  玉兰花瓣十分厚实，触感丝滑，与蓝忘机的嘴唇完全不同。

  而蓝湛只是那样轻柔地贴着，浅浅地压在魏婴唇上，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，却给予魏无羡明确的感知。

  蓝湛就在这里，吻着他。

  蓝家小辈下了学，嘻嘻哈哈地从静室门口走过去，他们以为蓝忘机不在，一个个自在无拘，高高挥着手向魏无羡打招呼。魏无羡抬手招呼回去，心想蓝忘机现在的脸一定非常严肃好玩，看不见真是太可惜了。

  有眼尖的门生看见魏无羡另一只手腕上绕着抹额，不用猜都知道那是谁的，脸蓦地红了，不自然地把眼光挪开，觉得魏前辈对含光君真是情意深重，连含光君不在都要……都要……咳，非礼勿视。

  他们赶着去吃饭，一会儿就走光了。

  刚吃过早饭的夷陵老祖自然不急着下一顿，何况他身边还有蓝氏大厨。

  春光暖，春意俏，魏婴觉得，他还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，和蓝湛一起，多看看错过的风景。

  蓝忘机身上的咒术解除是在两日后。

  魏无羡一觉醒来，入眼的就是蓝忘机那张久违的脸。彼时他还没反应过来，习惯性地蹭到蓝湛怀里黏黏糊糊道早安。蓝忘机似乎是笑了一下，但魏无羡闭着眼睛，没看到。

  直到一个熟悉的吻印上魏无羡的嘴唇，柔软的，温暖的，是蓝忘机的吻。

  “蓝湛你！”魏无羡又惊又喜，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，双手扶住蓝忘机的脸上下打量左看右看。确定蓝湛恢复了正常，他心里一开心，便两手捏着蓝忘机的脸，捏出各种表情。蓝忘机由着他闹，带着笑意看他，似乎也在体味着失而复得的触感。

  一个早上就这么闹过去了，时近晌午，蓝忘机穿好衣服，在魏无羡困乏的眼皮上亲了一下，把被子给他掖好，走出门去。

  门外走过一群刚下学的门生，又疾行，又喧哗，又哂笑，家主和含光君不在，这条路上又遇不到别的蓝家长辈，一个个都放大了胆子。他们都不知道蓝忘机回来了，还想着看看魏前辈在不在，好给魏前辈打招呼。

  然后就看到了板着脸的含光君。

  “家规五遍。”

  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像被叼住后颈的小猫一样乖巧，矜持端方地给蓝忘机行了礼，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，神情严肃地离开了。

  离得近了还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丝悲戚。

  蓝忘机看了看门前那棵紫玉兰树，已经不像两日前那样繁盛了。他回屋拿了剪刀，剪下两枝最好的，一枝搁在静室床头，另一枝带了出去。

  后来洒扫的家仆看到，龙胆小筑前，有一枝紫玉兰花，开得正好。